作者:盧克文工作室 2022-07-27

文章原址: https://www.laitimes.com/article/3ray8_47zxp.html

2022年6月,土耳其的通脹達到了驚人的78.6%,排行目前全球第一。

排名第二的斯裡蘭卡,通脹僅達到了39%,老百姓就已經沖進了總統府開趴體,通脹達到9%上下的美國,緊張得每個月,都要跟全世界解釋一遍帝國聲譽的清白,其他飽受通脹折磨的國家,像英國、意大利等,通脹七八個點,上司人已經吃不住壓力,開始陸陸續續辭職下台。

而土耳其,這個跟第二名拉開兩倍差距的唯一通脹頂流,到現在也沒有看到群眾上街遊行,埃爾多安也一路淡定自若,忙着跟俄羅斯、伊朗各國話事人談笑風生,甚至有閑心在加入北約問題上刁難芬蘭瑞典,拿出雁過拔毛的傳統手段,非得從芬蘭瑞典身上榨出些利益,才在最後關頭點頭放行。

仿佛他内部歲月靜好,國際上左右逢源,那個通脹近80%的資料,根本沒有存在過一樣。

世界人民在一旁看得一臉懵逼,搞不清楚土耳其是怎麼鎮住了時局,讓狂暴發生的通脹,沒有在當地掀起大風大浪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
土耳其在世界舞台上種種怪誕行為,來源于他們今天特殊的政治經濟地位,看起來妖裡妖氣的古怪舉動,一切離不開産生特殊事物的土壤。

必須先簡要了解當代土耳其形成的背景,和埃爾多安上任後,土耳其經濟運作軌迹,通脹的事才能談得下去。

就像談戀愛要先牽手看電影,總會先預熱一段時間,氛圍不到,後面的事你搞不明白。

我們都知道土耳其的前身是奧斯曼帝國,這個帝國原是羅姆蘇丹國下的一個西突厥部落,蒙國人從東邊沖過來把羅姆蘇丹國幹翻後就跑了,管殺不管埋,西突厥人就趁機收了原來老大的産業,一路東征西讨,建立起了奧斯曼帝國,1453年連拜占庭帝國都滅了,改君士坦丁堡為伊斯坦布爾,在歐亞交界處,升起了自己的字頭。

這個西突厥究竟是不是大唐打過去的那群人,還不能百分百肯定,這筆賬有點糊塗,年代久遠導緻證據不充足,但說他們是信了伊斯蘭教的西突厥的一部分,定義應該沒錯。

奧斯曼帝國起家時,前十任上司人都十分能打,号稱“十世雄主”,打下一個地跨亞非拉,面積550多萬平方公裡的大帝國,稱雄歐亞大陸的中心處,像一個歐亞收費站,将中國與歐洲的貿易油水吃盡,壓制歐洲一直處于窮苦狀态,歐洲人冒着生命危險搞大航海,起因就是想繞過奧斯曼這個流氓收費站,直接跟中國做生意,盡量不要被他揩油。

中國在世界曆史上,一直屌得一塌糊塗,衰敗不過是近三百年的事情,是以我們用的是“民族複興”這個詞,而不是“民族崛起”,早就崛過七八十回了好嘛,我們隻是要回到原先的正常位置,跟那些像流星一樣劃過曆史,做一回頂流就新鮮得不行的國家不同,這地我們常待,對我們來說,算不上多稀罕。

歐洲人的大航海開啟了殖民地,殖地民催生了國際貿易,國際貿易誕生了倫敦這種現代大城,為了解決倫敦人口爆炸的用煤問題,也為了加速處理殖民地天量的原材料,最終誕生了蒸汽機,引發了工業革命。

而這一切的源頭,不過是為了繞開奧斯曼帝國,跟中國做點小買賣。

奧斯曼帝國曆經624年,與中國元明清三朝齊肩并行,有他獨特的生存手段,在軍事上,奧斯曼就明顯強大清一大截,能在東西兩頭同時跟英法俄開戰,打得有來有回,不像大清面對殖民者全線崩潰,戰績連非洲人都不如,一路丢人現眼。

但在行政上,奧斯曼帝國卻不如大清。

由于國土極廣大而人口較少,全國不過區區1500萬人,奧斯曼帝國被迫跟地方上做出種種妥協,出現各種地方自治,甚至為了避免帝國分裂,奧斯曼有一套君民預設的殘忍繼承制,叫Fratricide習慣法,即登基後的王子必須殺光自己的兄弟,動不動将十幾個兄弟挂成一排絞死,後期覺得太血腥,1603年開始,改成将自己兄弟終身軟禁,把好些王子直接關成了抑郁症和精神病,還有人帶病熬到了皇位,直接拉垮了王朝氣數。

是以土耳其今天神經兮兮的古怪氣質,是打祖上形成的,他們不是突然神經病的,而是一直神經病。

在奧斯曼衰落階段,英法兩國結成同盟,從西邊打他,俄羅斯胃口更大,想要出海口和伊斯坦布爾,從東邊打他,但英法兩國認為,奧斯曼該打,俄熊更該打,俄熊才是歐洲第一威脅,隻要俄熊坐大,就暫停欺負奧斯曼,反過來三國聯合,在克裡米亞狙擊俄熊。

這樣折騰到一戰,奧斯曼終于被徹底瓦解,巴爾幹半島早脫離統治,阿拉伯人被英國人勞倫斯帶着抄了後路,北非也撒腿跑遠,法國拿走叙利亞和黎巴嫩,英國拿走埃及、巴勒斯坦、約旦、伊拉克,蘇俄要求其放棄格魯吉亞、亞美尼亞、阿塞拜疆,一個六百年超級大帝國,被肢解得隻剩土耳其今天這一點核心區域。

英法兩國當時的計劃,是扶植起一個跟他們更親近的希臘帝國,在東歐形成屏障,繼續對抗俄熊和奧斯曼殘餘力量,希臘被奧斯曼統治幾百年,正一肚子氣,在英國幫助下趁勢而起,1920年從伊茲密爾出兵,一路向西推進,眼見亡國亡種在即,在一戰中表現出色的猛人凱末爾,被迫向蘇聯割地換資源,危急關頭率軍反殺希臘,1922年9月生擒希臘陸軍總司令,收複伊茲密爾,保住了奧斯曼帝國最後一塊核心地盤,奠定了其國父地位。

土耳其收複了部分陸地,但地中海的島嶼卻收不回來,希臘的領海都劃到土耳其沿岸,直接捅到了土耳其的嗓子眼,土耳其人下海遊個泳都能遊到希臘海域,簡直欺負到家門口了,就是當年劃分地盤的結果。

 

是以希臘跟土耳其之間相當不對付,兩國成了百年世仇,國際上天天摩擦,互相給對方挖坑。

凱末爾看着隻剩下這一點地盤的土耳其,痛定思痛推進現代化,于是拿着槍頂着反對派的腦袋,廢除了蘇丹制和政教合一,建立共和制,搞現代教育、禁止使用伊斯蘭教曆法、禁止使用阿拉伯字母、不準戴塔布什帽、非宗教人員不準黑紗蒙面、黑袍加身,留胡子要交重稅,公職人員要穿西裝等。

由于其是槍杆子出身,還給軍隊留下遺訓,如果宗教勢力回潮,軍隊可以發生政變,再将權力交還給世俗政府。

土耳其後人們繼承其遺志,雖然絕大多數領土在亞洲,但一門心思想加入歐盟,意圖成為一個歐洲國家。

歐洲這邊允許土耳其球隊參加歐冠聯賽,也拉土耳其入北約,但入歐盟這事,一是宿敵希臘堅決反對,沒有任何談判餘地,二是其他歐洲國家,也實在不放心讓一個伊斯蘭國家入他們的組織,畢竟民族不同宗教不同,千百年來仇怨累積得太深,是以隻讓土耳其在外圍當打手,也讓土耳其搞搞體育聯誼,但要進歐盟分錢,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情。

埃爾多安早些年,也是秉承着凱末爾親近歐洲這條大的戰略線求發展的,同樣堅信要發展隻能靠歐洲,隻有融入歐洲才能讓土耳其富強,是以那些年的埃爾多安,既敢把俄羅斯的飛機打下來,也敢在中國西北搞事情,完全站在西方一邊。

但埃爾多安跟凱末爾的差別是,他隻想要歐洲的錢,并不想要歐洲的魂,是一邊親歐洲,一邊搞伊斯蘭化,1998年他在做伊斯坦布爾市長時,因為朗誦原教旨主義禁詩入獄四個月,2003年上台後又狂建清真寺,15年時間建了1.7萬座,堅定地站在了宗教化一邊。

埃爾多安半隻腳站在伊斯蘭教這邊,是因為凱末爾的世俗化隻推行了15年,土耳其保守勢力依然十分強大,這幾十年,民間漸漸有了伊斯蘭回潮的迹象,他需要這個堅固的票倉。

埃爾多安從2003-2014年任土耳其總理,那時候總理的實權高于總統,2007年他通過全民公決修改憲法,改議會選舉總統為直選,2014年後依此成為總統,埃爾多安做總統又謀求修憲,意圖将總統的實權擴大,看樣子是打算一輩子上司土耳其了。

2016年埃爾多安經曆了一次關乎生死的政變(見舊作《埃爾多安的牌局》),這次政變發生在他打下俄羅斯飛機八個月後,普京以德報怨,将軍隊即将政變的消息提前告訴了他。

埃爾多安敢打俄羅斯飛機,是因為歐盟口頭承諾2016年讓他入會,是以才鼓起勇氣來一發,但歐盟是個拔屌無情的渣男,埃蘇丹打完飛機後他們就不認賬了,氣得埃爾多安記了一輩子仇,2021年4月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去土耳其時,埃爾多安還記得舊怨,連椅子都不給她坐。

這次收到普京的消息後,埃爾多安堅定了棄歐聯俄的決心,搞了出欲擒故縱,讓軍隊實施政變後馬上鎮壓下去,順勢清洗了大批反對派,包括5名将軍、2700名法官、28位市長、2000名教師、8000名安全人員。

又将撤下來的軍政教司四大體系的要職,通通換成自己人。

埃爾多安認為,這次政變是美國聯合他政治對手居倫一塊搞出來的,便逮捕了美國牧師布倫森,以這件事為分界線,從此跟美國翻臉,倒向了俄羅斯。

埃爾多安也徹底對歐洲死心,知道歐洲絕不容他,國家戰略不再向西,轉向中東和北非,意圖成為伊斯蘭世界金融中心和上司國,是以這些年來,土耳其開始不斷參與中東和北非事務,出兵叙利亞和利比亞,企圖将自己打造成遜尼派領袖。

從此跟歐盟的人再也不親。

埃爾多安雖然在政治上打了一把方向盤,但土耳其跟歐盟的經濟關系,卻一直打斷骨頭連着筋。

是的,我們終于快要講到通脹了。

世界任何一個有野心的大國,都隻能通過工業化來強健自我,土耳其在凱末爾時期也想這麼幹,但搞到現在也隻是半工業化國家,不能生産複雜的工業品,大部分是初級工業品,是因為他們走着走着,路走歪了。

現代土耳其從1920年代開局,就搞進口替代性工業發展,先進裝置自己不研制,基本靠買,平時靠出口原材料和初級工業品賺錢,再用貿易壁壘保護本國工業。

其實就是拉美國家常用的買辦之路,跟中國什麼都想自己造的自主之路剛好相反的。

其實對一個剛起步的開發中國家來說,土耳其的選擇相對輕松,人民不用一開國就吃那麼深的苦,但上限不高,發展到一定階段就上不去了,中國的選擇異常艱苦,但上限很高,中國前三十年人民生活品質這麼低,就是因為選擇了最難的工業化之路。

但土耳其這個循環也沒走通,土耳其沒有石油賺外彙,缺錢,買不到先進工業裝置,剛開始隻能搞鋼鐵工業、建築業等基礎設施,以及一些簡單的入門級工業。

能源無法獨立、基礎工業又弱的國家,國際收支經常賬戶及貿易持續赤字,經濟有一點風吹草動,國際資本撒腿就跑,這就使土耳其的通脹,曆史上常年是世界最嚴重的國家之一,從1971年開始,他們的通脹就高達19%,一直到埃爾多安2004年摁住通脹,這中間32年時間,土耳其通脹資料看得人簡直欲仙欲死,1994年甚至達到了驚人的105%,也不知道這個國家的人是怎麼熬過來的。

 

土耳其曆年通脹資料,他們祖祖輩輩早就習慣了這麼刺激的生活

1995到2004年,通脹使土耳其貨币貶值到衛生紙都不如,當時面額最大的紙币是2000萬裡拉,面額最小的硬币是5萬裡拉。

埃爾多安是2003年任總理,在這之前,他在1999年和2001年任伊斯坦布爾市長時,連續面對土耳其經濟危機,處理得還算不錯,是以才收獲威望爬上總理位置。

1999年時,面對65%的通脹,土耳其央行祭出100%的基準利率,依然沒有将通脹打下來,這件事給埃爾多安留下了深刻印象,影響到了他今天的奇怪舉動。

埃爾多安上任後,在财政部長德爾維什(Kemal Dervi)的輔助下,确實将經濟工作幹得有聲有色。

德爾維什是普林斯頓大學經濟學博士,曾擔任過世界銀行副主席,手裡頭有兩把刷子,抑制住土耳其通脹的主要功臣其實是他,畢竟埃爾多安隻是小販出身,精于政治而疏于經濟。

德爾維什從IMF那裡搞來了160億美元的援助,并采用“新裡拉”替代“裡拉”,新裡拉兌裡拉是1:1000000,2005年正式上市流通,終于扼制住了30多年的通脹。

埃爾多安能長年統治土耳其,有三大主要原因,第一個就跟他在任期間終于将通脹壓制住有莫大關系。

第二個原因是他迎合群眾對伊斯蘭文化的返潮,大開曆史倒車,狂建清真寺,退出保護女性的《伊斯坦布爾公約》,使女性又要忍受家庭暴力,讓土耳其宗教事務局從控制和限制伊斯蘭教的部門,轉變成推廣伊斯蘭教的機構,還廢除了戴頭巾禁令,限制喝酒,甚至不惜将著名的聖索菲亞大教堂改成清真寺。

奧斯曼拿下君士坦丁堡後,就把聖索菲亞大教堂改成了清真寺,添了四座宣禮塔,1934年主張世俗化的凱末爾将它改成博物館,禁止其宗教功能,我2016年去參觀時,還見得大教堂内部吊着巨大的圓形蓋子,蓋住了一部分東正教畫像,還是個博物館,結果不到四年,2020年埃爾多安為了迎合占全國人口90%的穆斯林,又把博物館改成了清真寺。

法令頒發當天,時隔86年,大教堂外的宣禮塔重新發出祈禱聲,穆斯林在室外黑壓壓跪成一片,那個伊斯蘭當道的土耳其又回來了,凱末爾要是親眼見到,估計要氣得吐血。

埃爾多安受歡迎的第三個原因,是他确實讓土耳其經濟出現了短暫繁榮。

埃爾多安讓土耳其經濟突然大發展,主要是采用了借外債、賣國有資産、大肆印錢三條生财之道。

埃爾多安為了發展土耳其,向外界大量借錢,到現在外債超過了4500億美元,占土耳其GDP的56%,而全國的外匯存底也不過600億美元,主權債務危機已經火燒眉毛,這當中借債最多的冤種,就是歐盟。

 

除了借債,另一大賺錢方法是“私有化戰略”,埃爾多安從2003年執政開始就大肆賣國有資産,幾乎将所有國有資産進行拍賣,2008年前,将能源、交通、工業、銀行在内的幾百家國有企業賣掉,2008年後,又把煙草、畜牧、彩票等行業國企全部賣掉。

想象一下我們中石油、中煙、中石化、中國電信、工商銀行等全部私有化會是什麼樣子?

埃爾多安瘋狂賣國企,一是他認為私有化經濟更有活力,二是歐盟給他提條件,要降低國企比重,“實行自由市場、減少經濟幹預”,都是西方PUA開發中國家的老一套。

印錢就簡單了,十幾年時間,土耳斯的M2整整增加了24倍。

埃爾多安将這些搞來的錢都拿去幹什麼呢?

我仔細查了下資料,主要是基建、房地産、軍工三大類。

基建這塊,埃爾多安先後投入1350億美元,瘋狂修鐵路、機場、運河等,這裡頭包括投資300億美元,長達45公裡的伊斯坦布爾運河;投資120億美元,運送量達2億人次的伊斯坦布爾新機場;全長13.6公裡的世界第一條橫跨歐亞大陸的馬爾馬拉海底隧道;全長14.6公裡,世界第一條汽車專用雙層隧道;高達135米的伊利蘇水壩等。

目前全世界在建的十大超級項目,占比最多的并不是中國,而是土耳其,一共占了六個。

從2003年到2018年,土耳其外資企業增加了10倍,經濟過于依賴外資的基本盤,使沒有安全感的國民都去投資房地産,建築業占到了土耳其GDP的20%左右,使土耳其的城市化率達到了75%,成了推動土耳其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之一。

光2021年,土耳其全年房産累計成交1491856套,2021年全球56個國家房價平均漲幅是9.4%,土耳其房價漲幅世界第一,上漲了35.5%。

2021年中國人在土耳其一共買了963套房子,資料不多但潛力很大,為了拉中國人接盤,土耳其這邊近些年,也做了不少買房送國籍的廣告。

不過土耳其建築企業,在這波房地産發展時期成長很快,當地華人跟我說,他們建築企業相當能打,在東歐和俄羅斯的聲譽不錯。

許多資料說,土耳其這些年拿着熱錢瞎搞,全投房地産和基礎行業,沒有發展工業,推動産業更新,也沒有研發高科技企業。

我發現這句話是不對的,跟中國比當然是自不量力,但土耳其還是當得起半工業國家。

這些年土耳其的鋼鐵、汽車、紡織、水泥、電子發展迅速,能出口到一些窮國,軍事裝備居然也能出口到巴基斯坦、菲律賓等國。

土耳其通過從北約國家引進軍事技術,還不斷從其他國家敲詐、購買技術,現在能生産無人機、阿爾泰坦克、自行榴彈炮、多口徑火箭炮、兩栖步兵戰車、短程彈道飛彈、武裝直升機、電磁軌道炮等,75%的武器彈藥能夠國産。

去年阿塞拜疆和亞美尼亞發生戰争,阿塞拜疆就是依靠土耳其的無人機打赢的。

無人機技術其實很好地反應了土耳其目前的工業水準,他們的無人機大部分山寨中國機型,全部是仿制品,一碰到高手就會露怯,但對付中東的菜雞國家綽綽有餘,是那種“偷學了幾招,水準一般,但打尋常人足夠用”的水準。

但軍工這個産業很難投放到市場賺錢,基建和房地産也換不來外彙,土耳其沒有石油天然氣,又沒有出口的工業品,讓國家财政越來越困難。

大家可以想一下你身邊有哪樣東西是土耳其生産的?我們平時生活中,唯一能接觸到的土耳其産品,大概隻有玫瑰水了吧。

埃爾多安通過借外債、賣國有資産、大肆印錢三招,讓土耳其人過了十年左右的好日子,但這些熱錢全跑去基建、房地産、軍工行業去了,這種急于求成的發展路線,保住了埃爾多安的王位,但扭曲了土耳其的前程。

2003年,埃爾多安接手這個國家時,人均GDP是4760美元,三闆斧下來,2013年其人均GDP達到了驚人的12614美元,10年時間,人均GDP翻了近三倍,一度領先中國,可以算是世界當代經濟奇迹之一。

當時土耳其的發展勢頭,把世界經濟學家都看懵了,感覺土耳其走出了有伊斯蘭特色的發展道路,中國那種苦哈哈搞工業品的路數哪有埃蘇丹這種來得快。

但很快埃蘇丹被現實打臉,沒有紮實工業體系,靠外債和賣資産換來的繁榮,永遠隻是短期的繁榮,國家很快陷入高通脹、高外債、高貿易逆差的三高局面,使貨币極易貶值,國内經濟動蕩不安。

2004年,埃爾多安一番操作,好不容易将32年恐怖的通脹摁下去,僅僅13年後,2017年,土耳其又回到了這種年年通脹高于10%的局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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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年,中國的人均GDP達到了1.2萬美元,反超了土耳其的9500美元。

大國經濟的發展,還是要經曆痛苦的工業曆程,一切想回避這個過程的國家,其繁榮都是短暫的,嗑藥能拿到一時的好成績,但不可能拿一輩子好成績。

在面對美聯儲加息的背景下,埃蘇丹又是如此頭鐵,一意孤行用降息對抗美聯儲加息,将通脹搞到了驚人的78.6%,排行目前全球第一。

全球的經濟學家隻能攤開雙手:經濟學和埃爾多安,兩個總要死一個。

埃蘇丹之是以有這麼奇怪的舉動,來源于他對傳統經濟學,對抗通脹的不信任。

1999年他親身經曆的那一場經濟危機,央行通過加息來應對,100%的利率還是無法阻止資本外逃,使他對這種模式喪失了信心。

從2021年9月開始,埃爾多安已下定決心不加息,一門心思要降息,他認為“加息不會抑制通脹,隻會抑制經濟增長,加息才是推高物價的兇手。”

還說自己“要擯棄傳統貨币政策,打一場經濟獨立戰争。”

埃爾多安在三年内炒掉了三名央行行長,一名副行長,以及三名貨币政策委員會的成員,隻是因為這些人堅持用加息對抗通脹。

一直到新任行長卡夫喬格魯上任,這哥們反對高利率,才終于不炒人了。

卡夫喬格魯堅定地執行了不加息反降息的政策,但他每降息一次,土耳其裡拉兌美元匯率就下降一次。

在2021年,土耳其裡拉貶值了約44%,2022年上半年又貶值了22%。

2005年,埃爾多安推出的新裡拉,20裡拉可以兌換14.8美元,2021年年底,20裡拉隻能兌換1.73美元,2022年6月底時,隻能兌換1.12美元了。

想想如果人民币兌美元突然貶值到70:1,對我們的生活會有多大的震蕩。

貨币貶值又造成能源成本上漲,6月,土耳其的家庭和工業用電上漲了15%和25%,天然氣上漲了30%,貶值與通脹成了惡性循環。

土耳其獨立經濟研究機構ENAgroup認為,土耳其的真實通脹率其實接近160%。

埃爾多安知道降息會造成大通脹,也知道會促成裡拉貶值,他敢一意孤行,是因為他深信降息會帶來經濟增長,也會在最後關頭,迫使歐洲債主來救自己。

他打算用魔法來打敗魔法。

我特意咨詢了幾位在土耳其經商的華人,據他們說,生活确實困難了很多,去年西瓜是2裡拉一斤,今年已經是5裡拉一斤了,房子以及所有日用品價格都翻了一倍,部分物品翻了三倍。

公職人員的工資漲了40%,最低工資也跟着通脹調了兩年,2021年上調了50%,為4250裡拉,2022年又上調到5550裡拉,合2100元人民币。

除了漲工資外,另一個就是政府出補貼,搞平價市場,不定期推出一些物資,當地華人說,這種市場一周搞一到兩次,保證平民吃飯不成問題。

因為土耳其至少完成了半工業化,家具紡織這些産品還能自給自足,是以百姓的生活基本盤暫時沒崩。

貨币貶值也意外地促進經濟發展,6月土耳其出口增長了18.5%,達到234億美元,創單月新高。

旅遊業也是以受惠,2021年旅遊收入暴漲182%,機場客運量增長了72%,一年能帶來幾百億美元的收入,像旅遊勝地博德勒姆預計今年能吸引150萬遊客,超過了疫情爆發前的水準。

埃爾多安這種神奇的降息對抗通脹法,看得全球經濟學者一愣一愣的,這是其他國家是行不通的,他是靠:加薪+平價市場+旅遊業和外貿等行業發展,穩住了國内不爆發大危機,但通脹的壓力依舊很大,除了生存必須的物品,大部分東西漲得特别兇,土耳其平民都說生活困難。

那為什麼土耳其百姓頂着全球第一的通脹,還這麼溫和,沒有爆發大遊行和大騷亂?

一是因為土耳其百姓以前早見過大世面了,過去32年的通脹才是他們的日常生活,最近有十年沒有大通脹,反而是意外驚喜。

二是2023年即将舉行大選,現在抗議沒什麼卵用,“不如忍一忍,明年投票就行。”埃爾多安雖然根基深厚,但他所在的正發黨,支援率已經下滑到了32%,被反對黨“共和人民黨”超越,2018年裡拉貶值後,正發黨已經輸掉了最重要的兩座城市的地方選舉,加上2000年後出生的年輕人越來越多擁有投票權,埃爾多安有較大的可能輸掉連任,除非他在這幾個月内,将通脹壓到十幾個點,重新赢回民心。

但依目前的情況,裡拉将繼續貶值,而通脹将繼續高漲,形勢似乎很難扭轉。

這篇近九千字的文章,當然不僅僅是想談通脹,也是想談談土耳其形成目前困境的原因。

土耳其在走向現代世俗的工業化國家道路上,比中國有更多的誘惑,也有更多的阻力。

誘惑是他們獨特的地理位置,歐亞兩頭通吃,進則歐盟,退則西亞,常年拿着難民問題威脅歐洲,一不開心就放難民入歐盟,歐洲又拿他沒辦法,隻能一邊打壓一邊讨饒。

阻力是他們并沒有形成中國這樣的金融保護,也沒有完成對國内的深度革命,凱末爾并沒有将宗教勢力控制住,在他死後宗教就迅速回潮,加上發展初期靠買辦起家,緻使國家到現在還是半工業國家,沒有像中國這樣徹底的工業化。

而埃爾多安迅速讓國家小富十年,靠的也是打雞血一類的短期操作手法,并不是長期健康的經濟運作模式。

是以土耳其兜兜轉轉,又回到高通脹這條曆史老路。

2016年我去土耳其時,曾在當地鎮裡人家作客,土耳其的房屋一般是紅瓦白牆,布列整齊,看起來不輸西班牙,但一走近看,其精緻感就明顯弱于東歐和西歐國家,房間内部裝飾過得去,但也絕談不上豪華。

仿佛土耳其的經濟,遠看十分優秀,仔細一分析,還是不怎麼樣。

但土耳其也不算太差,平心而論,其在中東的工業化算是做得最好,他們能生産冰櫃、排氣扇、減壓閥,也能生産光伏闆、服裝、鞋子,是中東工業體系最完善的國家。

二戰後,這世上大部分國家的發展路線是一模一樣的,在将金融主權讓渡出來後,開始通過買辦之路發展本國工業,二戰後隻有中國一直沒有讓出金融主權,咬牙走完了工業化全程,其實中國才是這個世界的另類,大部分國家根本承擔不起中國這麼深的發展痛苦。

土耳其隻是因為極其罕有的地理優勢,才敢反複在歐洲和俄羅期之間朝秦暮楚,其總顯得有些神經質的治國方略背後,是因為他知道歐洲必須為他托底,不托底就打開門放難民填平歐洲,不救他就自己将外債爆掉。

說穿了,土耳其是一個實力與野心不比對的國家,而他又恰恰是一個被寵壞了的驕縱孩子,經常幹出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來。

因為平日肆無忌憚,才會有對付通脹的騷操作,這個奇怪的國家,才讓人越來越覺得,這麼的妖裡妖氣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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