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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明忠,228事件參與者,白色恐怖受難者

 

陳明忠先生將近90歲了,雙腳仍殘留著當年刑求的疤痕,他的國語夾雜點外省腔,陳明忠先生的妻子,馮守娥女士,有時怕我們聽不懂他的國語,訪談過程中,還會重新複述。陳明忠先生半開玩笑地說:「我的國語其實是在獄中跟外省人學的。」


陳明忠先生,1929年出生在高雄岡山,一生經歷過日本殖民統治,二二八事件、白色恐怖。在戒嚴時期,陳明忠曾經二度入獄,前後被關了21年。他是台灣最後一位政治死刑犯,關於他一生的故事,已記錄在《無悔─陳明忠回憶錄》中。

原來我不是日本人

陳明忠先生曾就讀高雄中學,那時學校每年級共四個班,每班約五十名學生,其中有四十人是日本學生,十人是台灣學生。國小時,陳明忠認為自己是台灣人,也是日本人,中國才是外國。可是當他進入高雄中學後,才發現原來,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樣。他的個性剛硬,常跟學校裡的日本學生打架,日本學生就罵他是「清國奴」,這讓他非常不解。

一次,陳明忠先生在班上與一個日本學生打架,他打贏了,結果一下課,幾個日本學生把前後門關起來,十幾個日本學生打他一個。打完了,一個日本學生跟他說:「你可以跟內地人打架,但不可以打贏。」那時,陳明忠才明白,原來台灣人和日本人是不一樣的。

二二八事件

1947年,二二八事件爆發之際,陳明忠加入由謝雪紅所領導的二七部隊,當任突擊隊隊長,與國軍對抗。陳明忠回憶他們武裝的過程:「當時台中警察局的警察都跑了,不只本省的警察,外省的警察也跑了,我們可以輕易從警察局取得許多武器。」

陳明忠提到其中一場戰役,當時他一直猶豫是否要攻打日月潭附近一處國軍的據點,當晚他仔細思考,心想若等到早上,國軍必然增援,於是決定進攻。他們人數雖少,大家團結一起大喊,回音響遍整座山頭,殺聲震天,當地的守軍,以為他們人多勢眾,相繼逃跑。這一役,陳明忠先生的部隊抓到了三個人,陳明忠先生問他們為何沒逃走,他們的回答也很直白:「我們是顧機關槍的,要逃比較不方便。」陳明忠先生笑著轉述。

在不少人的印象中,二二八事件爆發時的當國民政府用殘酷的手段血腥鎮壓,死傷無數,許多無辜民眾枉死,若果真如此,那麼搶了武器與國民政府軍隊對抗的陳明忠先生,豈不是應該第一時間就被捕判刑?關於這個疑問,陳明忠先生告訴我們,在國民政府尚未派兵鎮壓時,也有許多台灣人遷怒無辜的外省人。陳明忠先生當時還是台灣省立農學院(今國立中興大學)的學生,與院長及幾位外省老師感情甚佳,事件發生時,陳明忠便請小他一屆的學弟林淵源負責保護他們。當事件告一段落,陳明忠預計要逃跑,林淵源告訴他:「你不用跑,校長(即台中農學院院長)會保我。」校長是陳儀的妹婿,因此,陳明忠只寫了悔過書,沒有入獄。

陳明忠在往後入獄的生活中,曾與其他獄友們討論過二二八事件,他們共同認為整起事件的死亡人數並沒有超過1000人,陳明忠說道:「我自己參與其中,而且整個事件的經過也沒幾天,怎麼可能殺那麼多人。」他曾在美國演講時這樣說,引發台下台獨人士的不滿,向陳明忠抗議:「在二二八事件中,光高雄就死了三十萬人!」

陳明忠回應:「當時高雄才十五萬人,是要把高雄人殺光後再從外縣市帶人來殺嗎?」對方答不出來,就向他嗆聲:「你這樣還算是台灣人嗎?」陳明忠也不甘示弱:「我的祖先是跟鄭成功來的,我當台灣人的時候,你還是外省人!」

入獄往事

陳明忠先生的父親是地主,在他年輕時,家中佃農對他畢恭畢敬,跟巴結日本人的台灣人(當時一般台灣人稱此類台灣人為「三腳仔」)對日本人的態度一樣,這對在他的心中造成很大的影響。除了民族對民族的壓迫之外,他開始注意階級問題,從日據末期到光復初期,陳明忠先生讀了大量左派書籍,光復後再到二二八事件,他對國民政府極度失望。

雖然二二八武裝抵抗失敗了,但反抗階級不平等的意志更為堅決,1948年3月2日,陳明忠先生加入中國共產黨台灣省工作委員會,陳先生提到:「當時組織在北部角板山有基地,南部阿里山也有,只有中部尚未有根據地。所以我就在日月潭茶業試驗所,利用星期天到霧社。那時普通人不能隨意進去,需要入山證,我藉口想推廣茶業,讓他們(霧社當地人)的生活能好過一點。後來他崗哨盤查的人開始懷疑,於是領導就叫我不要去霧社了,不過為時已晚。第一次坐牢就關了十年,但他們找不到相關的人證,所以一直沒有具體罪證。」

陳明忠兩度入獄,終其一生,在獄中渡過21個年頭。回想期間所受到的刑求,陳明忠先生說:「指甲都拔掉了,手指被用針刺,痛到小便都失禁。由於坐『老虎凳』,膝關節受傷,坐牢時沒什麼走動,傷沒有惡化,出獄後要走路,傷就開始惡化,嚴重到不能走路,所以動膝關節手術。」陳明忠先生接著說:「刑求有四個階段,大部分人第一個階段就受不了承認罪行,第二個階段,幾乎沒有人受得了,第三、四階段的刑求都沒有人經歷。但是,在我身上都用過了,所以刑求的人還問我練過甚麼武功,怎麼那麼能忍。」當年酷刑的種種,從陳明忠的口中道來,仍是歷歷在目,令人不忍。

「我當初心裡只想著每天等死,我常說滿清以前有凌遲,對我來說,等死,就是一種精神凌遲。」陳明忠先生回憶:「有次被七、八個人輪流施刑,十幾個小時折磨下來,我的心跳已達到每分鐘兩百多下。他們怕把事情搞大,只好停下來。之後每天檢查,我的心跳都達到兩百多下,只好停止行刑。」兩次坐牢下來,前後刑求無數,身體已殘弱不堪,在多方的協助下,終得以保外就醫。

第二次出獄後,陳明忠參加由白色恐怖受難者和子孫組成的「台灣地區政治受難人互助會」,1991年的春天,他們在馬場町首次舉行公開紀念會,並約定秋天再次碰面。但到秋天來臨時,卻發現水門被關起來。後來透過林正杰的幫忙,找到同為白色恐怖受難家屬的洪秀柱立法委員協助,讓紀念活動得以順利進行。

陳明忠想起那時他與洪秀柱立法委員見面的情形,他對洪秀柱說:「我是你爸爸在綠島的同學!」當年洪秀柱的父親洪子瑜先生,曾與陳明忠先生一起被關在綠島。談到洪子瑜先生的案子,陳明忠告訴我們,那時美國要用吳國楨、孫立人來代替蔣中正,蔣中正先下手為強,清除相關人士,而台糖公司的總經理是吳國楨的人馬,牽連到同在糖廠工作的洪子瑜。有人說是洪子瑜去告密,陳明忠先生非常不屑:「根本輪不到他來告密,一個廠長下面的秘書,連總經理的面都沒見過,要怎麼告密?他才沒有那麼大的能耐。」

和平的期望

陳明忠相當認同洪秀柱呼籲兩岸簽署和平協議,訪談過程中,陳明忠先生當場寫下他的理想:「愛鄉愛國,改造社會,和平統一,走向富強。」他告訴我們:「我沒有怨,因為這是我自己選的,沒有人強迫我,我心甘情願的。如果要埋怨,是要埋怨自己嗎?」

同被國民黨關過的人,對陳明忠先生不甚諒解,許多人認為他2005年去國民黨中央黨部演講是一種背叛。對此,陳明忠先生說道:「很多人罵我,說我是投降,我告訴他們:『我不是投降』。我們走過戰亂的人,只希望兩岸和平,台灣人民不要再經歷恐怖的生活,我們已經來不及了,但我們子孫不需要再經歷那種場景。那是一個人不如狗,要殺就殺、要抓就抓,亂來的時代,我們不要這個時代再發生一模一樣的事,所以我要去國民黨,述說這段歷史。」


訪談撰文:晴天蝸牛志工團【好日。誌】採編小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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